基本流程
7.朝庙、化财
亡*接受了和尚道士们的规劝,参观了新房子。有了房子,新生活就有了基本的保障,不会流落荒郊,不会沦为野*。他就像一个拆迁户,从阳间拆迁到了阴间。
接下来,便是朝庙与化财。朝庙类似于“上户”,化财约等于“兑现”。法事进行到这里,自然便是高潮。
亡*的思想工作做通了,佛与大神们的意图也贯彻了,丧家一直在无条件地配合,和尚道士们顺利地完成了人、*、神的勾通,不辱使命。于是乎,整个道场的基调,也由神秘与哀痛转入了和谐与热闹。只要一听唢呐的腔调,就会明白三分。沉闷的木鱼声已退居次要,锣、鼓与钹的合奏响彻云霄。
朝庙与化财是相衔进行的,时间大都安排在法事日程的最后一个下午。这个下午也很特别,亲朋戚友都来了,舅系、姑系、族系、姻系……宾客满堂。朝庙之时,凡是身着孝服的亲属均要参与,人强马壮。经师持幡开道,孝子端灵紧随,铳炮声声振天宇,孝服一路如白云。
朝庙,是去朝水庙。在乡村,一个自然集居地大都有两个小庙:土地庙与水庙。土地庙多在古树之下,土生万物,地长*金。水庙一般建在水边,其作用相当于地方阴司的“户籍科”,平时没人来烧香,死后才来此“上户”。
朝庙的队伍到达水庙之后,先启秉地方阴司,献上三牲供果,再把死者的灵位放进庙中,将其生辰、殁日、属地、超度事宜等等,具表上奏,亡*落籍。
与此同时,纸扎的灵屋、财箦、金银山、摇钱树等,均盖上了三宝大印,贴上了押运镖师,只待起程化财。
化财的地点,一般选择在旷野或小河滩上。灵屋等各种财物,均朝西面摆放,四围撒上柴炭米辟邪。和尚道士们再三叮嘱:西天路上要小心。然后,经师领着朝庙的原班人马,浩浩荡荡地顺绕三圈,再左绕三圈。一声令下,火光四起,烟尘滚滚,纸灰飘飘。
这么巨额的财产,自然会有不要命的小*们觊觎——大不了再死一次。据说,野*们是很穷的,阴间不搞经济建设,没有工厂,没有就业,基本上要靠子孙们烧点冥币,没香火的就可能铤而走险。因此化财时,道士安排的是四大天王护送,和尚邀请的是十八罗汉押镖。
尽管如此,人们还是不能放心,眼睛会不约而同地盯着纸灰的动向:如果它们是扶摇而上,说明一切顺利;如果它们四散而去,则是有孤*野*在抢劫钱财,孝子们就要举起桃枝,绕着火圈奔跑驱赶。
和尚道士一般不看,眼睛似闭非闭,敲着小鼓念咒诵经。法事完毕之后,他也许会莫名其妙地说一句:“你们这里还要死一个人。”
“什么?是谁?”
“他的生*在抢钱。人我不能说,天机不可泄。”
或是法事做多了,他便具了一双法眼。
8.绕灵、送圣
高潮过后,便是余韵。道场的主要仪式已接近尾声,但时间还有整整一个晚上——因为灵柩要到次日早上才出葬。
这个晚上,丧家及亲属通宵不眠地陪伴亡灵。和尚道士们自然要吹吹打打,吟唱一些经文,但这些经文不再是为亡*解罪了,大多是为生者解结,是在劝孝、劝善,含有明显的教化意义。例如《十王经》中就有不少这样的句子:“富贵荣华露与霜,各把心头自忖量。迷花恋酒贪淫欲,只怕阎王论短长。”
十点左右绕灵,又叫开大灵。所有穿孝服者,均须手持明烛,循环绕棺。队伍似龙,经堂如海,场面壮观。丧家的主事者还会站在一旁,暗暗点名,看谁没到。
大师傅擂鼓吟唱,另一经师和唱,乐师按规程起乐。所唱内容有《四景》《月令歌》等。《四景》是吟唱四季景物,慨叹光阴易老。如第二小节是这样的:“春景过,夏又到,六月炎天似火烧,檐前暑气蒸人老。荷花十里喷清香,人人都道凉风好。王孙公子上高楼,忽听树上蝉声吵。吵道什么?它吵道:夏天三个月不久长,日月相催人易老。”
《月令歌》则是结合时令与传说故事,描述烦恼人生。如:“七月耿银河,织女停梭,牛郎有意问如何。万古佳期难一会,只隔风波。叹人生,须知会少别离多。”
这自然不是佛道里面的经文,而是乡村文人的创作。开大灵是儒家葬礼中“行礼”的移花接木,和尚道士们打败了文绉绉地唱“蓼蓼者莪,匪莪伊蒿;哀哀父母,生我劬劳”的礼生。
之后,便是亡者的来龙山及直系亲属分批次“打灯”。打灯是要另外交费的,因此和尚道士们十分尽心。打灯前,先有一段像绕灵一样的小铺垫。然后,三个和尚或道士,双手持用烧纸扎成的火把,相互交错穿插,而又互不碰撞,像太极图一样流动、旋转。火把舞成了光带,人影明灭于火中,鼓点仿佛如骤雨,一片眼花缭乱。宛如三只闪闪发光的蜜蜂,组合一起跳“8”字舞。
几个回下来,差不多鸡鸣破晓,和尚道士们开始送圣、净坛,结束道场。道士唱“散花词”,恭送天尊菩萨,上天的上天,归洞的归洞。词章华丽,仙乐飘飘,“此曲只应天上有,人间难得几回闻”。
和尚则是敲着木鱼,打着边鼓,念着诸佛:“南无燃灯上古佛,南无药师琉璃光王佛,南无释迦牟尼佛……十方三世一切佛,诸尊菩萨摩诃萨,摩诃般若波罗密……”仔细一听,念的就是《西游记》中的结尾。
地方特色
张谷英旧称渭洞,系岳州东陵,素来信佛崇道,善男信女甚众。白事道场,源远流长,惜无文字记载;但它的复苏,却是随着改革开放“春风吹又生”的。四十余年后,几乎没有哪家丧事不做道场的了。它已演化成了一种地方习俗,其因有二:
1.内容上融合了多种文化
本来,佛、道法事是大相径庭的。和尚重在诵经,解除罪孽,往生西土,朝着印度的方向。道士重在作法,驱邪消灾,导引灵*上天,指向银河系或者三体世界。但普通百姓的世俗愿景不同:一怕坠地狱,需要诵经;二想消灾难,需要法术;三要表孝顺,需要儒礼;四是叹人生,需要文学;五为造声势,需要吹打。
因此,张谷英的和尚与道士们,改革创新,与时俱进,把儒佛道及多种艺术融汇一处,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民间道场。例如送圣“净坛”时,其唱腔与程式就借鉴了巴陵花鼓戏中的“扫台”。给亡*拜寿时,唢呐吹奏的是《好汉歌》中“大河向东流哇,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”的曲子。
2.程序上符合生活的逻辑
一场法事下来,有的长达三天三夜,如果缺少逻辑的统帅,就是一堆零部件。张谷英的道场,线条单一,逻辑清晰。
传统观念认为,一个人死后是有灵*的。人在这个世界消失了,*在另一个世界还要生活。从此岸到彼岸,一是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,二是需要消弥曾经的罪过,三是希望能去一个较好的地方,四是顺便带去足够的财物。这就需要菩萨的指引,需要丧家的孝心,需要和尚道士来勾通人*神。
做道场时,先把各路神仙菩萨请来经坛坐定;再把不知何去何从的亡*招来培训听经;然后劝他安心地住进别墅,到派出所去上个户口,带上一大堆财宝金银;最后欢送大神们上天归位,大功告成。
这种程序的安排,既符合生活的逻辑,又通俗易懂,便赢得了众多的认可。这种道场,其实就是一场如何做*的培训。自此,人就安心做人,*就安心做*。
民间的道场,很像一部乡村的童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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